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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貼在膝頭,把凍紅的手捂到回溫,開蓋喝了小半聽杏仁露,才慢吞吞地剝起自帶的貢品。
桔子汁水被凍過,摸起來硬邦邦的,她垂眼,很仔細地剔著周圍的白色絲絡,就像是奶奶照顧自己那般。
入口清甜爆汁,路梨矜戳了下墓碑上奶奶的遺照,開始鉅細無遺地彙報起過去一年的生活。
她講自己選擇了離開,在明知道楚淮晏一力抗下所有,甚至撕掉他母親遺願的字條後,仍舊頭也不回的離開;講在洛杉磯遇到的故友和新人,講師母身體康健,替她來給奶奶帶好;講自己收了個很可愛的小女孩當徒弟,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
又說起偶爾去華文學校義務教小孩子唱歌的事。
“有一次我教他們唱《七子之歌》,非常適合童聲合唱的曲目,結果有個小朋友唱著唱著突然哭了出來,她就拿哭腔唱著,你可知“acao”不是我的真名姓?我離開你的襁褓太久了,母親!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
呼嘯北風如刀,擦過臉頰,路梨矜轉身抱膝,逆著風向坐,凝視著遺照中和藹可親的老人,哀婉說下去,“後來我才知道,她祖輩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清末偷。渡來舊金山討生活,澳門是她素未謀面的故土。”
人對鬼神之說的信奉,多是從至親至愛之人遠去開始的。
路梨矜始終覺得李澄和奶奶在天上看著自己,冷風掃過,紅燭光滅,她正想再點,卻又奇蹟般的燃起。
彷彿是奶奶在用這種方式給到她回應。
陪著奶奶待到午後,路梨矜才離開,被毛呢大衣包裹的後頸如芒在刺,她幾番回頭,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今年沒有任何理由在國內過年,路梨矜返回洛杉磯之前,約了應長樂在機場見面,順便親自把生日禮物送給她。
機場附近美食荒漠的驚人,她們選最清淨也最難喝的咖啡廳。
“還回來嗎?”應長樂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路梨矜莞爾,“要回的,我總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會想我們小長樂。”
應長樂其實還想問些什麼,欲言又止。
“長恨此身非我有罷了。”反是路梨矜直接答了出來,“我知道你想問我和楚淮晏,但沒辦法,不是所有人都有我們小長樂這麼命好的。”
沒有妒意,陳述事實而已。
語文不及格的應長樂隱約記得蘇軾這詩後句寫的是“忘卻營營”,大概是不知幾時能忘卻功名利祿奔波的意思。
要真選的是名利,那路梨矜其實不該遠走,帝都偌大,幾乎沒人能比楚淮晏捧得起她。
然而這念頭轉瞬即逝,應長樂點頭,“前途坦蕩。”
她們的生日都在十二月底,往年也一起過過,路梨矜悠悠問,“生日有什麼願望?”
應長樂雲淡風輕回,“快點兒長大。”
“長大對多數人來說不好事,我小時候也想快點兒長大來著。”路梨矜眼睫半斂,“不過對小長樂算,長大就可以泡曲楚了。”
玻璃外不時有飛機起落,滾輪磨蹭著跑道,被距離稀釋過的聲響不再轟鳴。
應長樂挑眉,桃花眼水光瀲灩,“但我還是沒明白你那句詩的意思。”
“……”路梨矜嘆了口氣,鑑於對她文學儲備的瞭解,換了個通俗易懂地解釋,“人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功名利祿我都有了,現在就想當神仙。”
應長樂面無表情地豎起大拇指,“懂了。”
後來舒悅窈給應長樂講蘇軾,又提到這句詩,說起這天的舊事,舒老師把自己編的教案一扔,躺倒在沙發上,唸叨著王安石的詩,“願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鬥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