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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挑釁,而不是歡迎他們的到來。
然後是那些屍體。最初是那個我已經見過的沒有內臟的男人,有數以十計的草稿畫著他外露的臟器。接著是另外一個人:這人因受絞刑而死,身體平癱在地上,似乎剛被人從絞索上放下來,脖子上勒印宛然,面部青腫,雙腿間還有便溺失禁的痕跡。
再接著是一些女人的畫像。有個側身躺著的老婦人,依然渾身赤裸,腹部的肌肉鬆弛低垂,一隻手舉起來彎在頭上,似乎在試圖保護自己免遭殺害。她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另外一隻手的角度很古怪,胳膊指的方向不對,似乎被打斷了。但最讓我吃驚的是一個較為年輕的女子。
她也是我見過的,赤裸的她仰面躺著,四肢張開。她就是為小禮拜堂的壁畫準備的畫稿上的那個女孩,平躺在她的擔架上,等待上帝顯靈,讓她起死回生。但現在再無這種還陽的可能了。因為在草圖中,她非但已經死去,而且屍體也被割開。她的臉因為痛苦和恐懼而扭曲,她的小腹被切裂撕開,在一團血肉模糊中有個很小但清晰的形狀,一個剛剛成形的胎兒。
“廚子說飯菜準備好了,亞歷山德拉小姐。”
瑪麗亞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我馬上出來。”我說,匆忙抓起那些畫稿,塞進自己的裙子。
“你在那兒找到什麼了?”在我們爬上通往聖器室的狹窄樓梯上,伊莉拉問。
“呃……只有幾張畫稿。”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粗聲說,“多數僕人認為他已經瘋掉了。他們說他整個冬天都在畫著他們扔掉的動物屍體。廚房裡的人認為他已經被魔鬼附身了。”
“也許那是真的。”我說,“但我們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餓死。”
“好吧,不過你知道,你們不能單獨在那兒相處。”
“沒事的,他不會傷害我。”
“要是你錯了怎麼辦?要是他一時頭腦有毛病那怎麼辦?這與你無關,你現在有自己的家庭,你碰到的麻煩一支軍隊都解決不了。這些留給別人去做,他只是個畫家。”
她還記得那晚我發瘋一樣用自己的血作畫,她對我仍是心有餘悸。我腦子裡當然還想著那個年輕女子臉上的痛苦和恐懼。她和其他人臨死時被畫下,這決無可疑。想起他的時候,真是又痛苦又甜蜜。我想起第一天我對他的奚落,以及他憤怒而笨拙的回擊;我想起他替我畫像那天,他慢慢地、害羞地向我敞開心懷,像孩子般說到他的畫筆何以有如神助。不知何故,我覺得無論他變得多麼喪心病狂,他也不會傷害我。
至於我自己的家庭?這麼說吧,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溫暖了。我是局外人,對我來說,在痛苦中尋找一個知心的夥伴,也許是治癒寂寞的良方。
伊莉拉把托盤放在門邊,這樣剛烹飪好的肉香就會從門縫下面傳進去。一個餓了幾天的人聞到這香味會怎樣呢?我無法想像。
“你的飯菜在這裡。”她扯開嗓子叫道,“廚子說你要是不把這些吃掉,他就不送飯了。這裡有烤|乳鴿,有美味的蔬菜,還有一瓶紅酒。”她又敲敲門,“最後的機會了,畫家。”
然後她的腳步重重踩在石階上,砰砰地走下樓梯。她在下面停下來,抬頭望著我。
我等著。過了好一會兒還是靜悄悄的。門後終於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拉開門閂,把門開啟一道縫兒,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彎下腰去拿起托盤。
我從陰暗處跳出來。他被我嚇了一跳,走回房間,試圖把門關上,但他手裡歪歪斜斜地端著托盤,動作已經不再協調了。我把腳伸在門縫中,將自己擠進去。他跌跌撞撞地後退,托盤和裡面的飯菜脫落,紅酒潑在牆上,劃出一道拱形。門在我身後砰然關上。
我們兩個都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