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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佔了兩類:右派和地主。右派是我父親,地主是外公,兩頂黑帽子,是兩座黑壓壓的大山,壓在頭頂,全家人都直不起腰。
八大時間(3)
我上學的記憶是從被汙辱開始的,記得那是一個下雪天,老師出去看雪了,我們在教室自習;雪花從窗戶裡飄進來,落在臨窗而坐的我的脖子裡,我下意識地縮緊了脖子,起身想去關窗戶,剛好被從外面賞完雪進來的老師發現了。老師走到我面前,問我想幹嗎。我說是雪飄進了我脖子,我想關窗戶。老師問我是不是冷,我說是的。狗日的老師說:你頭上戴了兩頂大黑帽還怕冷啊。
這個狗日的!
這是在課堂上!
老師都是如此,更何況少不懂事的同學。所以,我不喜歡上學,因為上學對我就意味著受欺辱。都說學校是育人的,教人以美德,授人以知識,但其實不盡然。我小學到初中,喊過的老師至少十幾個,但真正溫暖過我的只有兩個:一男一女,男的叫蔣關仁,女的叫王玲娟。王老師是知青,胖胖的,演過沙奶奶。蔣老師是個仁義的人——像他的名字一樣,上課不用教鞭(只有他一個人),高個子,籃球打得很好。十幾個老師,只有兩個人,似乎是少了些。但夠了,因為他們代表著善良、正直、仁義和愛,是可以以一當十的。每次我受了欺負,賴在家裡不去上學(這像一種慢性病,一年裡總要犯個一兩次),父親和母親會用兩種截然不一的方式來催趕我去上學,父親是動武,用毛竹條抽打我,粗暴地趕我去;母親是搬救兵,把王老師和關仁老師搬出來說教,有時還直接把老師搬回家,現場將我帶走。父親的方式其實往往是把事情弄得更復雜,我經常是人走了,但又不去學校,而是找一個牆角躲起來,等放學了才回家,製造一個上學的假象。假的真不了。王老師(她是班主任)看我一天沒去上學,晚上篤定要來我家問原因,一問真相大白了。從結果看,父親似乎在用另一種方式把愛我的老師請進家門。當然,老師登門了,學校的大門又向我敞開了。小學五年半(就是這樣的),我最深的記憶就是這種再三的賴學、勸學,大門關了,又開了;開了,又關了,就這樣反反覆覆的,反覆中我一再嚐到了被欺辱的苦頭,也一再品到了被寵愛的甜頭。
關仁老師,王老師,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像一對天使,像一個完美的世界,存放在我心的最深處、最暖處。他們使20年前的我留下了一首詩——
我心裡有陽光
來自兩個有性別的太陽
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
很笨拙的,但很真實。
3�那年那月那三天
這裡指的是兩個時間:一是1978年6月11—13日,二是1981年7月7—9日。前者是初中考高中的日子,後者是高中考大學的日子。兩個日子對我都是非同尋常,有點一錘定音的意味。人生能有幾回搏,說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啊!
把歧視當做動力,發奮讀書,透過優異的成績叫人刮目相看,從而改變受歧視的劣勢地位,這是受歧視者正常的一種反應,一種情況。另一種情況是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無所謂,無所求,任歧視自由發展。我當屬於前者,想透過努力把劣勢蓋住的。但是,我們那會兒讀書學習成績是不重要的,考試都是開卷考,好壞很難體現也無人關注。那時候,我們的好壞主要體現在勞動積不積極,好事做得多不多,對老師禮不禮貌等,這些課本之外的東西上。這些東西我都做得很好,小學五年,我當了五年的勞動委員。我待人也特別禮貌,包括現在都是這樣的。到了1977年,天變了,國家恢復了高考,學校也開始要成績了。這時我在讀初二。我讀的是二年制初中,初二就是畢業班。要在以前,像我這種“黑五類”,高中肯定是沒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