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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她精心挑選了兩條肥狗腿,拾掇乾淨了,放到老湯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起來。為了讓煮出的狗腿味道好,她往鍋裡新加了香料。她親自掌握著火候,先用大火滾燒,然後用微火慢燉。狗肉的香氣,散發到大街上。店裡的常客大耳朵呂七,聞著味道跑來,把店門拍得山響:
大腳仙子,大腳仙子,什麼風把天刮清了?你又開始煮狗腿了?俺先定一條……
定你孃的腿! 她用勺子敲打著鍋沿,高聲大嗓地叫罵著。一夜之間,她恢復了狗肉西施嬉笑怒罵的本色,相思錢丁時那迷人的溫柔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她喝了一碗豬血粥,吃了一盤狗雜碎,然後就用精鹽擦牙,清水漱口,梳頭洗臉,搽官粉,抹胭脂,脫下舊衣裳,換上新衣裳,對著鏡子她用手撩著水抿抿頭髮,鬢角上插了一朵紅絨花。她看到自己目光流盼,風采照人。她給自己的容貌迷住了,心中突然地又升起一股繾綣的柔情。這哪裡是去行刺,分明是去賣騷。她被自己的溫情嚇壞了,急忙把鏡子翻轉,咬牙切齒,讓恨火在胸中燃燒。為了堅定信心,不動搖鬥志,她特意到東屋裡去看了爹的下巴。爹下巴上的白麵已經嘎巴成了痴,散發著酸溜溜的臭氣,招徠了成群的蒼蠅。爹的面容讓她既噁心又痛心。她撿起一根劈柴,戳戳爹的下巴。正在沉睡的爹嗷地叫了一聲,痛醒了,睜開浮腫的眼,迷茫地望著她。
爹,我問你, 她冷冰冰地問, 深更半夜,你到城裡來幹什麼?
我逛窯子了。 爹坦率地回答。
呸! 她嘲弄地說, 你的鬍子是不是讓婊子們薅了去紮了蠅拂子?
不是,我跟她們處得很好,她們怎麼捨得薅我的鬍子? 爹說, 我從窯子裡出來,在縣衙後邊那條巷子裡,跳出了一個蒙面的人。他把我打倒在地,然後就用手薅我的鬍鬚!
他一個人就能薅掉你的鬍鬚?
他武藝高強,再加上我喝醉了。
你怎麼能斷定是他?
他下巴上套著一個黑色的布囊, 爹肯定地說, 只有好鬍鬚的人才會用布囊保護。
那好,我就去給你報仇, 她說, 儘管你是個混蛋,但你是我的爹!
你打算怎麼樣子給我報仇?
我去殺了他!
不,你不能殺他,你也殺不了他, 爹說, 你把他的鬍鬚薅下來一把就算替我報了仇。
好吧,我去薅了他的鬍鬚!
你也薅不了他的鬍鬚, 爹搖搖頭說, 他腿腳矯健,平地一跳,足有三尺高,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你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等著你的好訊息, 爹用諷刺的口吻說, 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還。
你等著吧!
閨女,爹雖然沒出息,但畢竟還是你的爹,所以,我勸你不要去了。爹睡了這半夜,多少也想明白了。我給人薅了鬍子,是我罪有應得,怨不得別人。 爹說, 馬上我就要回去了,戲我也不唱了。爹這輩子,生生就是唱戲唱壞了。戲裡常說,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我這叫做拔掉鬍子,重新做人!
我不單為了你!
她去了前屋的灶間,用鐵笊籬把狗腿撈出來,控幹了湯水,撒上了一層香噴噴的椒鹽。找來幾片幹荷葉,把狗腿包好,放在籃子裡。她從小甲的傢什筐子裡,挑了一把剔骨用的尖刀,用指甲試了試鋒刃,感到滿意,就把它藏在籃子底下。小甲納悶地問:
老婆,你拿刀子幹什麼?
殺人!
殺誰?
殺你!
小甲摸摸脖子,嘿嘿地笑了。小甲說: 不,是殺你自己。
七
孫眉娘來到縣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