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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ju的臉背著油燈的光看去不太分明,好像在微笑。她微笑著說:高馬哥,我猜一定是兒子。
女兒我也喜歡,我一點都不重男輕女。
女兒總是不行。咱一定讓他好好上學,讓他上中學,上大學,到城裡去工作,別在莊戶地裡受罪。
金ju,你跟著我遭罪了。他摸著她的頭。
你不也一樣嗎?她摸著他肋條凸出的胸脯,難過地說,俺爹俺娘心真黑,跟你要那麼多錢。
不要緊,我能掙。他堅定地、充滿信心地說,賣了蒜薹,再賣了蒜頭,估計會有五千元,那時候鄉親們手裡都有錢,我求求他們,借五千塊,鄉親們是會幫忙的。你生孩子前,我一定要把你娶過來!
你快點把我娶過來吧!她說,我在那個家裡受夠了!
她的臉上沾著一些綠色的、抖動的斑點。他疑心那是花毛鸚鵡脫落的羽毛粘在她的臉上。
這時他想起那把腰刀。
他拿著腰刀,拔開木製刀鞘。腰刀上生了斑斑點點的紅鏽,但刀刃依然十分鋒利。刀尖被崩掉了,可見這刀鋼火很好。那時爺爺還活著,爺爺說:你放著它!他說:我磨磨它,它鏽啦!爺爺把刀奪過來,說:這不是好動的東西!那時母親還活著,母親說:這刀殺過人頭,你千萬別亂動!他知道這把腰刀在梁頭上。他踏著凳子,一伸手,觸到了一個硬硬的、長長的東西,便緊緊地抓緊,拿下來,就著燈影,拉開刀鞘,好像見到了爺爺和親孃的面容。
他掄起刀,對著那根繩子砍過去。繩子把刀彈回來,他又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等他爬起來,那條繩子已經繃斷了。金ju落地。金ju的腳尖先落了地,緊接著腳後跟落了地,緊接著整個身體往後仰倒,傾銀山,倒玉柱,可憐扇起一股陰風,把油燈撲得搖搖欲滅。高馬跪在地上,解著緊緊勒住她脖子的繩套。解開繩套,金ju長嘆了一口氣,他驚喜萬分,大聲呼叫。她一聲不吭。他摸摸她的身體,已是冰涼僵硬。他想把她伸出來的舌頭塞回口裡去,想不到那舌頭肥大得出奇,無論如何也塞不進去。儘管如此,她的臉上還是掛著迷人的微笑。
高馬哥,你的錢湊夠了嗎?你什麼時候娶我啊?
他拉一條被子矇住了她的上半身和臉。
他大聲號哭了幾分鐘,便感到異常乏味。提著生鏽的腰刀,宛若一個英雄好漢,一步步跌到院子裡,清風拂面,滿口血腥。仰頭看天,見月小星高,萬裡無雲,成群的花皮鸚鵡從敞開的窗戶和門洞裡飛進飛出。它們飛行時好像沒有任何阻力,它們的皮毛太光滑了。
他揮起腰刀,對準一隻鸚鵡劈下去,那隻鸚鵡拐了一個彎,從他身旁滑進屋子裡去了。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把你們全殺光!我要磨亮我的手中的刀,把你們全殺光!
他跪在一塊從小周山運來的巨大磨刀石旁,哧楞哧楞地磨起刀來。他先是幹磨,把刀上的紅鏽磨掉,然後,尋了一個破瓦盆,盛上半盆水,蘸著水磨。他磨了足有半夜,磨到晨雞報曉。用一把亂糙,把刀上的水擦拭乾淨。舉起刀來,只見寒光閃閃,冷氣侵人。他把刀刃放在臉上,輕輕往下一刮,便聽到喳喳的脆響,連汗毛都刮下來了。
握著寶刀,他更覺得自己像個專門夜裡行事的豪傑。手提寶刀,手便發癢。他只一跳就到了鄉政府大院,把那些高大的向日葵,有的攔腰斬斷,有的劈頭開顱。他的刀太快了,好像不是他拿刀劈,而是那刀自己向向日葵奔去。刀口所到之處,一律無阻擋,好像劈斬著無物。他看到那些向日葵枝稈總是他把刀抽走之後,才從下半截枝稈上搖搖晃晃歪下來。團扇大的葉片上閃爍著黯淡的星光,跌落在地上,悄然無聲,連個屁也不敢放。他殺得性起,又把那幾棵大楊樹砍折了。白森森的楊樹幹嘎嘎吱吱地斷裂著,樹上棲息的數千隻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