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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他的是一個部分烏雲翻卷、部分陽光燦爛的複雜天氣,時間已經是午後,地上匆匆遊動著雲團的巨大陰影,黃色的樹葉上閃爍著耀眼的金色光點。丁鉤兒鼻孔發癢,連打了七個響亮的噴嚏,腰彎得像蝦米,眼睛裡噙著淚花。抬直腰,淚眼迷濛中,看到坑道口那架暗紅色的卷揚機上灰色的巨大定滑輪和銀灰色的鋼絲繩依然在無聲無息地油滑轉動。一切如舊:葵花金黃、木材散發著清香散佈著原始森林的資訊,裝滿煤炭的鐵鬥車在高矗於煤堆之上的狹窄鐵道上來回賓士。車上裝著小電機,電機拖著長長的膠皮線。押車的是位烏黑的姑娘,牙齒潔白晶瑩,猶如珍珠。她站在車後擋板上,威風凜凜,像披堅執銳的甲士。每當煤車開到鐵軌盡頭時,她便猛按剎把,讓鐵鬥車立定,鐵鬥站起,濕漉漉的煤炭如瀑布般流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似乎是門房裡豢養的那隻狼毛老狗,從斜刺裡竄出來,對著丁鉤兒狂吠數聲,彷彿在傾訴深仇大恨。
狗跑了,丁鉤兒悵然若失。他想如果冷靜地一想我真是無聊之極。我從哪裡來?你從省城來。你來幹什麼?調查大案件。在茫茫太空中一個小如微塵的星球上,在這個星球的人海里,站著一個名叫丁鉤兒的偵察員,他心中迷糊,缺乏上進心,情緒低落,悲觀孤獨,目標失落,他漫無目標地、無所得也無所失地,朝著裝煤場上那些喧鬧的車輛走去。
無巧不成書‐‐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叫‐‐丁鉤兒!丁鉤兒!你這個傢伙,在這裡轉悠什麼?
丁鉤兒循聲望去,一頭堅硬的黑髮映入眼簾,隨即看到女司機那張生動活潑的臉蛋。
她提著兩隻黑乎乎的白手套站在卡車旁,陽光下如同一隻小驢駒子。&ldo;過來呀,你這個傢伙!&rdo;她揮舞著白手套,宛若揮舞著一件勾魂的法寶,吸引著偵察員向前走,吸引著正深陷在&ldo;孤獨綜合徵&rdo;中的丁鉤兒無法不向她靠攏。
&ldo;是你呀,鹽鹼地!&rdo;丁鉤兒很流氓地說。站在她的面前,他有一種輪船傍了岸、孩子見了孃的良好感覺。
&ldo;肥田粉!&rdo;她齜牙笑著說,&ldo;你這傢伙還在這裡呀?&rdo;
&ldo;我正想離開這裡呢!&rdo;
&ldo;又想搭我的車?&rdo;
&ldo;是。&rdo;
&ldo;沒那麼便宜的事。&rdo;
&ldo;一條萬寶路。&rdo;
&ldo;兩條。&rdo;
&ldo;兩條就兩條。&rdo;
&ldo;等著吧!&rdo;
前邊的車輛冒著黑煙開走,煤粉在車輪下沸騰。靠邊站,她喊著,跳上車,把住方向盤,一陣兇猛地左旋右打,汽車的車廂正正地貼在那懸空鐵軌的盡頭。姐兒們,好樣的!一個戴墨鏡的小夥子發出由衷讚嘆。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她跳出駕駛室,英姿瀟灑地說。丁鉤兒心中愉快,咧著嘴笑。她說:笑什麼!他說:不笑什麼。
鐵鬥車喀啦啦地響著,像黑色的大鱉,浮游而來。鐵輪與鐵軌摩擦,偶爾濺出幾顆碩大的火星,黑膠皮電線在車後搖曳著延伸著,充滿蛇樣的靈氣。車後的姑娘目光堅定,臉色嚴肅,令人肅然起敬或者望之生畏。鐵鬥車直衝過來,有些猛虎下山的氣勢。丁鉤兒害怕它一頭栽到汽車廂裡,把車廂砸個粉碎。事實證明,他的害怕是多餘的,那姑娘的判斷力準確無誤,反應敏銳,頭腦如電腦身體似機械,總是在那一瞬間讓鐵鬥車煞住讓鐵鬥翻起:嘩‐‐濕漉漉油亮亮的煤塊傾進車廂,一點不外灑一點不殘留。新鮮的煤味兒撲進鼻腔,丁鉤兒心情更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