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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邊傳來火車的鳴叫。父親腳下的地皮都在哆嗦，那兩條狼狗對著馳來的列車叫了兩聲。一個賣紙菸瓜子的小老太婆蹀蹀躞躞地在那些旅客旁邊徘徊著。火車(同:口空)咚(同:口空)咚喘息著，在站上停下來。父親看到火車拉著二十多個長盒子，前邊十幾個四四方方，有窗有門；後邊十幾個沒有頂蓋，一些四愣八叉的東西用糙綠色的大蓬布遮著。車上站著幾個鬼子，嘰哩咕嚕地跟站臺上的鬼子打著招呼。

父親聽到一聲尖銳的槍響，從鐵路北面的高粱地裡傳來，貨車上的一個高大鬼子，身體晃了晃，一頭栽到了車廂下。炮樓上響起了狼嗥般的警報聲，正下車的旅客和未上車的旅客四散奔跑，狼狗狂吠不止，炮樓上的機槍嘩嘩地往北掃she著。火車在忙亂中開動了，大團的黑煙飛散，站上煤灰飛揚。爺爺拉著父親的手，飛快地拐進一條幽暗的小巷子。

爺爺推開了一扇半掩著的門，進了一個小院子。房簷下挑著一盞紙糊的小燈籠，紅顏色，she出短而弱的神秘紅光。一個塗脂抹粉的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倚門而立，猩紅的唇裡露出兩排細密的白牙，一臉的笑容，蓬著黑鴉鴉的頭髮，鬢邊斜插一枝絹花。

&ldo;哥呀！&rdo;那女人嬌滴滴地說，&ldo;當了司令就把妹妹給忘了。&rdo;她粘在爺爺身上撒嬌。

&ldo;老實點，當著我兒子的面。&rdo;爺爺說。

&ldo;今天沒空跟你羅唆！五兄弟那邊的線還扯著吧？&rdo;

那女人悻悻地出去，插上大門，又從房簷下落下紅燈籠。進屋來，撇著嘴說：&ldo;五兄弟被警備局打啦！&rdo;

爺爺說：&ldo;警備局的宋順不是五兄弟的把兄弟嗎？&rdo;

女人說：&ldo;你以為這種酒飯朋友靠得住是怎麼的！青島那邊一出事，老孃這邊就像坐在刀尖上過日子一樣。&rdo;

&ldo;五兄弟不會供出你來，那小子牙關緊，當年在曹夢九那兒走過熱鏊子的。&rdo;爺爺說。

&ldo;你來幹什麼？聽說你打了日本的汽車隊？&rdo;

&ldo;吃了大虧！我操死冷麻子他親娘。&rdo;

&ldo;你別跟他們糾纏，那些人一個個鬼精蛤蟆眼的，你鬥不過。&rdo;

爺爺從腰裡摸出那包銀洋，摔到桌子上，說：&ldo;給五百顆，紅屁股眼的。&rdo;

&ldo;還紅屁眼藍屁眼，五兄弟一出事，我這兒早幹啦，老孃又不會下槍子。&rdo;

&ldo;你少給我賣關子！這五十元你先花著，你想想，餘佔鰲虧待過你沒有？&rdo;

&ldo;我的哥，&rdo;女人說，&ldo;你這是說的什麼呀，妹妹跟你又不是外人。&rdo;

&ldo;你別惹我生氣！&rdo;爺爺冷冷地說。

&ldo;你們出不了城。&rdo;女人說。

&ldo;你就別管了。給五百顆大粒的，再給五十顆小粒的。&rdo;

那女人走到院子裡聽聽動靜，一會兒進了屋。她推開牆上的一扇暗門，拿出一盒子黃燦燦的手槍子彈。

爺爺找了一根袋子，裝好子彈，捆在腰裡，說：&ldo;走啦！&rdo;

女人攔住他，說：&ldo;你打算怎麼走？&rdo;

爺爺說：&ldo;從火車站那兒，，爬過鐵道去。&rdo;

女人說：&ldo;不行，那兒有炮樓，有探照燈，有狗，有崗哨。&rdo;

爺爺冷笑著：&ldo;試試看吧，不行就回來。&rdo;

爺爺和父親沿著黑暗的巷子，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