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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刮他的臉,砰上門。
之行灼灼望我,一面泛紅,香菸快燒到她手指了,她還一動不動地看我。我靠著門,也是一動不動。時間是什麼呢,當一切都毀壞殆盡,我們還要計算什麼時間。我不知我們僵持了多久,只是她的煙也滅了。冬色甚隆。
天色暗了,夜沉沉。之行忽然輕輕一笑,隨而流下兩滴淚。我說:“無論如何,我們可以和從前一樣。”
她說:“不一樣了。不一樣了。你太天真了。你將來必敗在我手下。”我掩面:“我沒有要和你爭呀,為何你要四出討便宜。”
她說:“他可以幫我,上雜誌,或許成為一個IsabellaRossellini,你可以嗎?”
我說:“你何苦要在男人身上討好處,我們又不是妓女。”她答:“你沒有在男人身上討過便宜嗎?在這方面讀過書與沒有讀書沒有分別。”
我緩緩跌坐。我想起一些人,與我吃早餐,與我吃晚餐,與我吃酒的人。想起那一個人,因為他在我醉灑的時候有一塊手帕,我險些託以終生。
每人都有每人的弱點。〃我餓了。”之行起來,裸著身,隨便抓一件衣服,跟我說:“借一借,我要出去。”我讓開,她的腳步撻撻遠去。太陽菊在黑暗中靜靜枯萎,我閉上眼,忽然明白什麼叫“身外物”。從今事事都是身外物。
這天晚上我睡得早,翌晨醒來見之行抱著兔,熟睡如嬰。我留下字條,說我晚上在飯堂等她吃飯,便出去上課。我沒有想到她會來。
我坐在近落地門的桌子等她,冬日之暮垂落如死。之行走來,一把長髮半束起,毛衣長褲,披著圍巾,帶著明藍彩石耳環。她見到我,輕輕笑,我發覺她已長大成一個女人,連笑容也很有分寸。可見得這些書也沒有白讀。
我們點了菜,喝一點啤酒。之行吃得很少,但喝得很多,飯未吃完已是雙頰泛紅。我們講起了教社會學的老師,他猝然被校方勸喻提早退休,二人額手稱慶,大家齊齊乾杯。她說她得了一張模特兒合約。我們都說好。我告訴她我了寫好了論文大綱,又申請了去英國的獎學金,而且約見了,大家都很高興,笑得一團,我有點打酒顫,之行給我披她的圍巾。風很大,我緊緊地貼著之行,說:“冷。”她便摟著我,一直在校園走。夜很碧藍,極美,我說:“讓我們畢業後搬去一個這樣的地方。你出外工作,我在家做功課。”她靜一下,然後說:“怕你不安於室。”我笑:“我安於室的呀,你看我這樣瘦,有條件不安於室嗎?”她又按一下胸口,說:“這樣,我怕我不安於室呢。”
大家靜了好一陣,之行忽然緊緊地擁我一下,我為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她放開我,便說:“晚了,你快到圖書館收拾吧,我先回了。”
我揚一揚手,轉身便去。她給我揮手說再見,我罵她發神經,又不是生死離別,我頭也不回地去了。
回到宿舍,在大廈碰到宿生會會長,見到我,如釋重負地拉我:“舍監找你。”我說先放下書嘛,急什麼。她說是急事,死拖活拉地推我。
我在舍監家的沙發坐下,手中無聊,翻看《突破》,有讀者問:“明心,我很煩,不知應該怎辦,他離開了我。。。。〃舍監給我泡了一杯極熱的烏龍茶,她是臺灣人,操一口極重鼻音的廣東話。我雙手捂著杯,待她開口。
電視開著,光有畫面沒有聲音,舍監的臉一光一暗,一藍一白,很可怕。她在光影中耽了一陣,才一字一句地說:“我接到投訴,說你和許之行有不正常的關係。”
烏龍茶極滾熱,灼痛了我的舌尖。我揚起臉看她,不知怎的,我微微地掛一個笑。
“大學生不但要有知識,還得品格高尚──”
“我不覺得這是低下的事情,許多男女比我們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