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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燈。燈裡摻著黑狗的屍油,所以即使是莊子裡刀削似的風,只能把它吹得百般搖曳,卻無法讓它熄滅。
這卻是我沒教過金澤的法子。
一隻黑狗的屍油只夠供應十來只燈,桃花莊內布的燈不下千盞,那需要多少隻黑狗的殉葬?傷陰德,卻必然的,按著這法子做出來的燈要比普通的長明燈有效得多。以陰克陰,金澤知道的比我預想的要多,能做的比我預想的要廣。
畢竟是有錢。
風又大了許多,我裹著斗篷坐在桃花園裡打著哆嗦。
四月的天,這地方一到夜裡卻冷得像座冰窖,刀削似的風頭可著勁地在巴掌大一片盆地裡來回衝撞,那聲音聽起來就像無數只動物在地底下掙扎出來的悲鳴。
按理,皇帝封的地,發出這聲音來是不可能的。
而四月天南方的桃花鄉會凍成這樣,更不可能。
琢磨著又一陣哆嗦,我把斗篷拉了拉緊。身後有腳步聲從桃林深處一路踱了過來,不緊不慢的,到我邊上安靜坐下。於是半邊身子暖了些,我就勢朝那人偎了偎近:“鋣,你聽得見那些聲音麼。”
鋣望向我,似乎我在說著什麼天方夜譚:“什麼聲音。”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回應,因為鋣總是聽不見那些他不想聽的聲音。
麒麟本慈悲,沒有慈悲之心聽不見看不到萬物的苦,沒有慈悲之心的麒麟不是麒麟。於是一邊搓著快凍成石頭的兩隻手,一邊接過他遞來的野山地:“鋣,渡你幾世了,你幾時才能成佛。”
他側頭看著我把那些噴香的果子一隻一隻塞進嘴巴:“你呢,你幾世才能修得了大乘。”
“不要跟我比,我只愛財。”
他挑眉:“這樣的你渡我,我不入地獄,誰入。”
說完一瞬眼前不見了他的臉。風推著雲,雲吞了月,月隱了最後一絲光,於是桃林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只遠遠那些長明燈在金家大院裡勾勒著高高低低的樓閣,鑲金的畫似的一副。這讓周遭看來更暗,就像忽然間被裹進一層密不透光的布里頭,知道鋣仍在我身邊,聽得見他的呼吸,但看不到他的臉。
“真是作孽。”半晌我輕嘆。
“是的作孽。”隨後他應聲。
桃花園是金家大宅唯一不點燈的地方,因為夜裡的光會混亂桃樹的生長時辰。
但其實混亂不混亂,都已經不太重要了,滿園的桃花正在凋落,那些兩天前還開得張揚茂盛的花,這會兒在夜裡凌厲的山風下一簇簇萎靡地蜷著蕊,柔弱些的枝杈一顫整個兒就掉了,軟軟綿綿鋪陳在桃樹墨色的軀幹下,風一卷四下游走,散著殘留不多的香。
應該是很好聞的味道,只隱隱夾進股腥,它便開始讓人覺得噁心。整片遊走著殘敗桃花的園子裡湧動著的氣味,噁心得讓人胃裡排山倒海地翻騰。
“想什麼。”
險些把胃裡那些野山地反吐出來的時候,耳邊再次響起鋣的話音,夜色裡清清冷冷的,像是他冰涼的指在我喉嚨上劃過。
我得以長長透出一口氣:“似乎被煞到了。”
“我說過這種時候你不要來這裡。”
“因為我不是大羅金身麼。”
“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知之明。”
“什麼叫自知之明。”我展開扇子輕搖,然後發覺冷得慌。
他把扇子從我手裡抽開:“不要小孩子氣。”
“鋣,你比我小呢。”
他不語。
拿著我的扇子收攏又展開,像是看著扇面上的畫,又像是在想著之前我說的話。只夜色裡那雙漸漸清晰起來的眸子沉靜而漠然,隱隱一種不可一世的距離,正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副模樣。
這麼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