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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藍聽著她乖覺而又落寞的聲音,看著滿目寂寥荒誕的白,知道她此刻她心裡的堅決,只有隔著房門陪她默默流一次淚,而後再次離去。
喪鐘日日鳴響,三個月,三萬聲,這個彷彿敲到天荒地老也敲不完的數目,還是有結束的一天。
太后卻又油盡燈枯,臨終之前仍是隻有一個心思,她明明掐算著不過百日便能看到自己的小孫子降生,那還是她最疼愛的小兒留下的唯一血脈,可她就是等不到了。她無力地試圖緊攥黨熙之和黨寧芝的手,用最後一絲生命呢喃:“也苦了她這孩子了……告訴她,多謝她照管我的小孫兒……”
黨熙之和黨寧芝久久震驚,卻彷彿突然感到從幽深絕暗的谷底驀地生出一絲光明和希望來。
晚清卻是日日如墜夢靨,時時恐慌與不安似乎都在加深。她日夜擔心,怕自己從某一時刻起,突然就完全無法想起黨羨之的模樣。
她至今仍不相信黨羨之真的死了。她從不曾設想過這一天,因此也總覺得自己還並沒有接受他的一去不返。這只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一個將她深卷其中無法脫身的噩夢玩笑,她終將用自己的一生去懷疑它,去抵抗它。
彷彿剛剛停歇的喪鐘再一次重鳴。管家告訴晚清,太后薨了,舉國服喪一月,鳴鐘三千聲。
晚清百般遏制,卻還是忍不住想:雖然你沒見到我,可是也許你見到羨之了,你們能在天堂相聚,然後一起俯瞰千山萬水,你比我幸福了……
她摸著自己飽滿地隆起的腹部,感受著腹中不知從何時起開始的蠢蠢欲動,她忽像是才乍然發覺一般驚聲說道:“壞孩子,你把我的腰弄沒了!”
又一個月太后喪期滿後,新皇改年號為貞觀。皇帝黨熙之贈素酒一杯,皇后贈新兒服飾用物若干,專等午膳之時,派人送了過來。
晚清瞧著送東西來的太監,卻莫名覺得眼熟。這小太監向她行了一禮,恭聲說道:“在玉龍山那次,姑娘救助先皇,奴才有幸受姑娘差遣過一回。”晚清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那個機靈聽話的小太監。
她不看那些嬰兒物品,卻將眼睛直直地盯上了那杯酒。
羊脂般細膩無瑕、潔淨通透的玉盞,像白日入夢時空交錯一般出現在她的眼前。
貞觀三色琉璃盞,這喚起的,彷彿已是她上上輩子的記憶。更有已幾乎被完全遺漏於記憶之外的東西驟然逆襲——她忽然之間就想起了這一切的最初,她和楊藍在綠風農場的草地上睡著,卻在天黨王朝的郊野上醒來。她們都做了一個夢,卻都忘記了。
然而,此刻這個夢如此清晰地突然空降於她的大腦,就像記憶之屋忽重新開啟了一扇原來並不存在的門,放進來一些她從不知道的記憶碎片。
在這個夢裡,她們把酒暢飲,用的就是這玉盞。不知飲了多久,她們手中的玉盞突然好像無故跌碎在地……夢的最後,只有看似毫無意義的耀眼的五光十色,迸裂噴薄著的遮日蔽月的光彩。
晚清出神地望著,忽然傷心地想:難道這是告訴我,我該回去了嗎?
這時,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之屋彷彿也重新開啟了一扇原本不知的門。
“替我謝謝他們,還惦記著我們。”她匆匆對小太監說了一句,慌張地站起來,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把屬於孩子的那些東西全部抱在懷裡,身子竟還像一如既往那般靈便,什麼也不說,疾步便向房間走去。
她坐在床上,嬰兒的物什在自己面前攤了一床,那杯盞就放在床腳的矮几上。她慢慢執起酒杯舉高,自己歪頭從下面看它的底部。
真的是啊,“貞觀”。
她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