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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到底準備賣給誰?賣多少錢?其實她並不在意這些,賣給誰也是一樣,總之不再屬於自己,曾經屬於此地的回憶也將煙消雲散。
原先她剛到上海之時,也曾不時回憶起在天津的日子。她曾是天津公學{47}最好的學生之一,放了學遍耍橫耍賴跑到西開教堂去玩,偏巧主教杜保祿也容忍她,覺得她聰明,覺得她雖然調皮卻是個善良的孩子;跟著家裡長輩去利順德吃飯,在那些由大人身軀組成的森林中竄來竄去,叫人家詫異而驚喜的說,這就是同憫的寶貝閨女啊,真漂亮;她親眼見過趙四小姐彈鋼琴,也坐過那第一部電梯,在慶王府的花園裡亂跑,站在爺爺和王爺面前,壯著膽子說要在王府裡騎大馬,惹得王爺一陣哈哈大笑;還有曾經跑到南開中學去玩,看見迴廊外一排開的正豔的西府海棠。。。
她心不在焉的聽著下人們絮叨賣房的事,仰起頭看客廳高挑的頂,若非沒在上海遇到王霽月,她也許會回到這裡來。然而她們遇上了,她要陪著她。
“。。。總之,十天之後交割,是吧?”“回三小姐,是的。”“。。。那我挑跳有什麼要打包帶走的,你們到時候一起帶到上海去就行。希峻都沒回來?”“回三小姐,四少爺自打去了北平讀書,就住在那頭了,一天都沒回來過。”“個頂個都是甩手掌櫃!”
正在下樓的王霽月聞言笑了,她輕快的笑聲在這空蕩的房子裡是如此好聽,“這又是怎麼了,抱怨了一路甩手掌櫃了。”下人本來因為三小姐的臭臉頗感害怕,也不知道她這兩年脾氣漸長還是怎樣,這下卻瞧見她一見了王霽月啊臉上的冰就化了,頓時變作一泓春水。
“嬋月呢?”“累了,說要睡會兒。”王霽月走下來,姜希婕向下人使個眼色,“她也是前陣子太累了,這一路過來一直都在補覺。我一直都覺得她應該是精力十足的,結果你看,給孩子困的。”王霽月坐在沙發上,緊靠著斜倚如水蛇一般的姜希婕,接過下人遞來的紅茶,一聞,是自己最喜歡的祁門,想起是走之前姜希婕囑咐管家拍電報到天津專門備下的,“讓她睡吧。也就只有你有這個體力。我們都是養在深閨的驕矜小姐,比不得你一個野丫頭。”下人聽見此語,躲在廚房本來以為可以聽見三小姐“好久不見十分想念”的還嘴,但她只是輕笑。“是是是,放眼整個天津租界的女子,沒有一個比我野。到了上海更發現,原來我徒有這幅皮囊美豔,在你們看來倒是個粗野敝人。”王霽月以為她生氣,放下茶杯湊上去準備道歉,天知道姜希婕哪來這麼大膽子,得寸進尺,順勢起身把王霽月摟住,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說到:“你常說不知道我在什麼樣的地方長大,而今我帶著你回到這裡了,你陪我再看看好不好?有你能陪我回家。。。真好。。。”
王霽月不知道這是哪一齣,被緊緊抱著感覺雖然曖昧,卻也享受,愣愣的道:“。。。橫豎。。。橫豎我也不會半路就跑了啊,這些話不是合該我說嗎?你這又是怎麼了?”好好的回家,何來感傷?轉念忽然又明白,就好比自己離開木瀆老房子時的感覺—好像沒了一條退路一樣。對於姜希婕來說,此地十天之後就歸別人了,就算日後想要憑弔半個童年半個青春,連個“燒紙”的地方都沒有。有時候姜希婕莫名的像個小孩子,戀舊的小孩子,你收走了她的舊積木舊玩具,說帶不走了要賣了要扔了,她不願意,也不能阻止,含著眼淚就站在那兒嗚嗚咽咽。
姜希婕在她肩頭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了她,自覺失態而羞赧的說:“太久沒回來,觸景生情罷。走來走去,終於也只是自己一個人。不過還好有你。”
像是沒有腳的鳥,飛在高空找不到棲息的雲朵。遇到你,知道你遲早會成為一場雨落在地上,那在我墜落之前,現在此刻睡在你的懷抱裡做一個美夢。
作者有話要說:
{47}今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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