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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君卻是神情淡淡,不見多少波動——這也無甚稀奇,七年間他在家中受了她這麼久的冷眼,卻又要倚著她的家財謀事,所以心底裡不知憋了多少悶氣。
而今一朝得志,自然要先納個溫柔小意的女子進門,揚眉吐氣一番。
“不必理會。”她渾不在意,舉重若輕地道“微末小事……我倒處置得了。”
“夫人……”桃良仍是心下惴惴,擔憂道“夫人您萬莫給氣著了……即便、即便那女子進了門,也不過是個妾罷了……”
“怎麼倒替我操起心來了?”文君見她急得快紅了眼的模樣,莫名便憶起昔年那個形貌有幾分相似的小丫頭來,幾乎不自禁地安撫道“當真無事的,你且下去罷。”
小丫頭猶豫了半晌,方才有些不安地施禮離去。
待室中只餘一人,她將那帛書展開,又看了遍,不禁輕輕嗤笑了一聲——
事到今日,她卻發現心底裡並無多少波瀾。
難不成,要怨他負心薄倖麼?——原無真心,又何談負心?
細論當年,相如求財,文君慕色——其實,誰又比誰好到哪裡去?
——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只是——司馬長卿,這世上哪來得事事如意的好算盤?當真以為卓氏文君愚弱可欺麼?!
其實,從頭到尾,他所倚仗的,不過是她對他的那份情意罷了……但他恐怕還不夠清楚,一旦這感情蕩然無存了,他的處境,可是狼狽得很。
她垂眸,眼裡泛出一絲冷笑,挽袖懸腕,提了纏絲兔毫筆,一字字緩緩落墨……
“昔年成婚,妾陪嫁幾何?
郎君數年間結交權貴,所費幾何?
郎君應召赴京,盤纏幾何?
郎君置辦新宅,斥資幾何?
郎君之俸祿,可抵得百之其一?……”
半月後,茂陵,司馬府。
司馬相如一字字細閱著那捲帛書——
“……而今,妾自請下堂,且將七年間所費我卓氏之貲財,盡數歸還便是。”
看到此處,他眸光驀地盡是訝然,幾乎不能置信——
“若不允,郎君欲東食西宿否?”
東食西宿?!——從來雍雅無雙的公子,面色泛白,渾身都氣得微微顫了起來……此生,縱是當年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有人這般刻薄於他!
目光一掃,落在曲折紋的黑漆朱繪書案上,除信之外,便是隨函附上的一首小詩——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這最末一句,直是明白如話的威脅!
司馬相如呆在原地良久……她怎麼會?她竟然能?……她怎麼捨得呢?!
記得當年,初初隨他到了成都,家徒四壁,衣食無著,她也未有一字怨言。悄悄賣了自己的珠翠首飾,褪了錦繡衣裳鷫鸘裘為他買酒,換上尋常民婦的荊釵布裙,每日灑打內外,勤於織繡……竟還時時安慰他,困頓只是眼前罷了,郎君這般才華,而今不過是錐處囊中,總會有脫穎之日……
那個痴情得幾乎愚頓的女子……自明白了他的算計後,便終日冷顏以對。他一直以為,她只是使小性子,柔情殷勤地哄回來便是——夫為妻綱,她既已嫁了他,難道會真與他抗拒一世不成?……何況,她當初是那般傾慕他的。
可——如今,她竟這樣字字句句地刻薄於他,這樣明白如話地威脅他?!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既是竊了妻族貲財,方得以發跡。那此生,在她面前哪裡還挺得起脊樑,擺得起臉面?
而他先前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