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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奇生聽到外面傳來母親異常的哭喊,趕緊跑了出來,一出院門兒,見到眼前兒的情景,先是怔了。
“媽!”鍾奇生站在青石臺階上,呼喚著母親。
鍾姆媽沒有應聲,他緊跑幾步趕了過去。
“是——誰?媽認識?是——是——爺叔?”鍾奇生疑惑。
繼父的面貌變化太大,不仔細辨認幾乎認不出來。繼父躺臥的地方,扔著兩根長不直溜的棗木棍子,和一個髒兮兮的破飯盆兒。
淚水,溢位鍾奇生的眼眶。
他深呼吸。蹲身替破衣爛衫的繼父合上了眼睛。
從出世前後的遭際,到現在長成了大小夥子,鍾奇生看到、聽到也歷經了家庭裡多少次的變故。
他冷靜了下來。
“世事如夢啊,媽,走,咱們回屋裡吧”。從悲傷的母親懷抱裡,他抱起萎縮、枯瘦得只剩一副佝僂骨架的繼父。
繼父沒什麼體重了,身上卻依然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他知道,母親跟在自己身後。
他一聲不吭,顧自地大跨步走進院門兒,朝母親的屋子走去。
鍾姆媽低頭尾隨著兒子鍾奇生,聽著兒子大人似的話,看著兒子大人似的行動,兩行深刻的淚水和著鼻涕,自她那驟然憔悴的臉上直淌到院裡滿鋪的青磚上,鹹澀的淚,打溼了青磚之間勻稱的縫隙裡生長著的綠綠的小草。
鍾姆媽的屋前窗右,石榴樹正如火如荼的綻放著,每一朵都勝似太陽暖洋洋的笑臉。這棵石榴是張頭前些年栽種的,經年碩果累累,也是這院子裡鍾姆媽的最愛。
母子倆無語,進門。
鍾奇生把繼父放在母親打理的非常簡單整潔的床上,悵然地撥出了一口氣,轉身抻來母親的毛巾,幫鍾姆媽擦了擦臉上的淚。
鍾姆媽不敢耽誤,準備幫丈夫退換衣服。
日常非常愛整潔的繼父,現在黑呼呼地糊了一層泥垢,像渾身密密麻麻的堆壘了螞蟻,厚實的地方更是結了黑痂,胳膊和身體上,也有多處新新舊舊深深淺淺的擦傷。
膝蓋周圍多處破損膿腫,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可是,小腿肌肉一處腐爛的膿瘡裡,葕生的細密蝨蟲卻仍在醜陋地侵蝕、蠕動。
鍾姆媽傻眼了,她沒有了淚,更不敢先為丈夫清洗,慌忙把剛找出來的乾淨衣服給丈夫換穿上。
衣服已經顯得很寬大,倒也沒有費太大的力氣。
鍾奇生忙裡忙外,他兌了大半盆溫水,跟母親一起,挪動著給繼父上上下下地擦拭。
鍾姆媽接過兒子手上的活計,坐在床頭仔仔細細的為丈夫擦拭臉上沉積的汙垢,鼻翼和眼窩兩側的汙垢已經很難擦拭清楚,鍾奇生給母親多取了些肥皂粉。
安葬了繼父之後,鍾奇生沒能上完學就只好退了,大鍊鋼鐵開上了鍋駝機。
欲35
幾度春秋。
鍾姆媽每次給自己的房間糊新窗紙,就把鍾老夫婦居住的正房也糊上一遍。
鍾姆媽為了對得起鍾老夫婦,精打細算地維持著生計,支撐著珮瑤的學業,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偷偷變賣些眼下穿不著用不到的衣和物。
每每望著珮瑤上學遠去的背影,鍾姆媽每每欣慰,又每每想不明白“他們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原本受人尊敬的,可眼瞅著都變成了大壞人,上學到底還有什麼用啊,不上學到還能平實地過過苦日子”。她難免嘆氣,可還覺得應該要讓珮瑤上學,才算對得起鍾家。
冬天,她站在刺骨的寒風中,夏天,站在炎炎烈日下,翹首等待回家的孩子們,遇上颳風下雨,也總是打著那把一修再修的洚紫紅色油紙老雨傘,不辭辛苦的等待在鍾珮瑤放學的地方。
鍾珮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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