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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前的空場裡,才只清早,就已集聚了不少人。東一群西一撥,到處都是擺攤兒賣藝的。這些討生活的人中,要數東邊那顆乾枯的大桑樹下的三個賣藝人看起來最奇特。
那是一個抱著一把胡琴的瞎老頭,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還有一個三十有餘的壯年漢子。那漢子只開場時打了一套虎虎生風的伏虎拳,把人吸引過來後再在過於緊湊的人群中闢開一片場地,然後、他就坐在一張由酒肆借來的長條凳上休息了。然後那老者說了一會書,書講得不錯,人群中稀稀落落傳起點叫好聲。然後那瞎老頭咳漱了兩聲,明顯累了,接下來就該他小孫女上場了。
他小孫女穿了身花布衣褲,卻正是曾出現在困馬集雨驛中的小英子。短短一月,她似已多了幾分成熟,少女的身材難以自控地在那一身花布衣褲裡顯出些凸凹來。她掠掠鬃發,先聽她爺爺衝眾人笑道:“列位,現在由我的小孫女給大家唱個曲子助興。”
說著,他操琴拉了兩聲,重又整整嗓子道:“說唱這曲子,我孫女倒也平常。咱們這近半月來已唱了一路。所到之處,唱過之後,往往還能討得兩句喝彩。倒不是為了我這小孫女的嗓子好,實是為填詞的是一位名手,聽來大有意起。”
說著,他回首看了小女孩一眼,道:“英子,唱吧。”
那小姑娘理理鬃發,等胡琴成調,就開始唱了起來,卻是一曲短調《南鄉子》。
眾人聽那老詞強調了這詞,在場也有不少讀過書的,就忍不住要聽聽。要知有宋一代,上至官紳,下至黎庶,都絕愛詞曲,只聽那小姑娘已開聲唱道:
酒罷已傾頹,
秋水長天折翼飛。
莫道風波棲未穩,
停杯、
雲起江湖一雁咴。
她聲音本好,唱來時,不知怎麼,似還新增了份別樣的心曲進去。
……酒罷已傾頹——她腦子中想起的卻是一個伏案而睡的少年。那樣的黑衣殷頰,那樣的困頓卓厲,俱是她這一生所未曾見。
……秋水長天折翼飛——要是以前,她是不懂秋水長天,如此好景緻,為什麼詞中偏要寫“折翼而飛”。但現在,她明白了,在這清麗冷秀的江山上,原來還有人事、還有磨折。縱有好心情,你所能做的,往往也只有折翼而飛而已。
折翼以後,還有風波。“莫道風波棲未穩”——但就算棲息即穩之日,你能如何?也只有、‘停杯’吧?——在這張皇失措的人生中,一生中你會有幾次停杯?停杯斷望,望也只是吩望那——
雲起江湖一雁咴!
作詞的想來不是熟手,詞分明有幾處平仄未諧,但更增頓挫之致。
人群中便有人叫好,擊掌和那音節。坐在一邊條凳上的那個三十有許的漢子卻在一面斗笠下微微抬起眼——這麼個冬天他還戴了個大斗笠,不知是出於什麼習慣。那漢子一指在板凳上輕輕叩著,喉頭微動,似也在暗中和唱。但怎麼看,他也不像平常賣藝的跑江湖的人。
蕭如在屋內隱隱約約把那一曲聽完,曲落才一嘆道:“好個‘雲起江湖一雁咴’!”
說完,她似也有寥落之意,淡淡道:“看來,淮上那人被你們袁老大迫得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米儼面色一愕。卻聽蕭如道:“我這次來,說起來,有一小半原因就是為風聞有這麼一首舊詞又被人翻起,傳唱了開來。”
米儼更覺驚愕。要知,蕭如自居謹嚴,頗有大家舊族之風。她出身本為金陵舊族,一向足跡少出金陵,雖然一向關心詞曲,但怎麼會……就這麼聞曲而至?心裡不由覺得:她的話裡只怕還別有隱情。
只聽她對身邊的那小女孩兒笑道:“水荇,這曲子只怕就和那日在江中救了